反正白榆算是看出來了，陸炳裝糊涂就說明，這位大佬并沒有在科舉上面出手幫忙的意思。先前白榆的設想是——自己低調(diào)的躲在馴象所里準備考試，同時暗地里順便幫陸炳當槍手。等到了考試時，陸炳幫忙打通關節(jié)，一路順利過關，先弄個功名再說。這樣算是各取所需，各得其利，合作雙贏。結(jié)果現(xiàn)在的情況是——直接獲得了陸炳親信待遇，被安置在午門這樣的核心區(qū)域，從閑散街溜子搖身一變成了行事校尉。至于考試是什么，陸炳故意忽視了，反正只想在錦衣衛(wèi)體系內(nèi)重用他白榆。也許是陸炳覺得，把自己留在錦衣衛(wèi)內(nèi)，才能徹底掌控自己？這兩種路徑之間的差別，可就太大了。如果能一直跟著陸炳吃香喝辣也就罷了，可是怕就怕保質(zhì)期只有一年，然后被清算！而且從未來數(shù)十年的政治大趨勢看，錦衣衛(wèi)沒有前途，一直在走下坡路，盡早考功名混文官圈子才是王道。要知道，在大明未來幾十年，大多數(shù)政務是掌握在文官手中的！所以考科舉入仕才是大道，無論如何也不能輕易放棄了?！熬瓦@樣安排吧！”陸炳也沒有問白榆滿意不滿意，直接做了決定。在他這樣的大人物看來，這就是給了天大的恩賜，沒人會給臉不要臉吧？小人物只需要像奴仆一樣聽候命令，并且千恩萬謝的感激就行了，沒有資格拒絕自己?？墒窃诎子苄睦?，巨大的憋屈感又涌了上來，為什么總有人想強行決定自己的未來？自己明明知道正確的道路怎么走，卻總有人強迫自己走錯誤的岔路，這種感覺就很來氣！想了又想，白榆還是忍不住脾氣，開口問道：“如果按照緹帥安排，我充任校尉后，還有資格去考試嗎？如果我沒有記錯，在役軍戶不能應試，緹帥不會不清楚吧？”陸炳有點不悅的反問道：“那又怎樣？”白榆再次強調(diào)說：“在下愿意協(xié)助緹帥，但在下也不想放棄科舉，還望緹帥成全?！标P系到自己的權益，該爭取還是要爭取的，一聲不吭的被動屈服，那就真成奴才了。多年來的大權在握，讓陸炳養(yǎng)成了非常強勢的心性。白榆這樣小人物不愿意服從命令，抗拒自己的安排，就是對自己權威的冒犯。陸炳有點生氣的威脅道：“好大的膽量！須知我能讓你上天，也能讓你入地！既能讓你去午門上直，也能讓你去邊鎮(zhèn)修長城?！背攒洸怀杂驳陌子芤粫r間上了頭，咬牙頂撞說：“如果緹帥不怕被人說恩將仇報，在下任由處分！”他也下了狠心，大不了就此一拍兩散，被發(fā)配邊鎮(zhèn)吃苦去！反正只要熬一年，你陸炳就噶了，他白榆還是一條好漢！一定要去參加科舉，昊天上帝來了也攔不住！連成功學雞湯都知道，如果怕這怕那，就什么事也做不成！白榆這個剛烈的表態(tài)，把陸炳徹底震住了，至于如此么？提拔你當行事校尉，怎么跟讓你坐牢似的？這時陸炳終于發(fā)現(xiàn)，史經(jīng)歷和馴象所老張說的沒錯，這白榆腦子真可能有大病，想法和常人不同。這是說，有才華的人都這么恃才傲物？旁邊的史經(jīng)歷苦惱的揉了揉額頭，心累之余，連忙對白榆打圓場說：“確實有在役軍戶不得科舉的制度，但卻可以變通。名義上白家當差的人仍然是令尊，但是因為令尊受傷，你作為兒子臨時替班。所以你并非嚴格意義上的在役人員，自然可以去參加科舉考試?？偠灾阕鲂惺滦Ｎ竞涂婆e不沖突，犯不上為此爭論?！卑子芩坪鹾懿环恼f：“聽說當今權貴多有招攬名士為門客的風氣，為的就是代筆之事。他們對待這些門客，會輕慢的呼來喝去，視同奴仆嗎？”這也算是提醒一下，咱白榆干的事情和那些名士門客沒區(qū)別，活還更好，憑什么被區(qū)別對待？史經(jīng)歷又給陸炳猛打眼色，勸了句：“人才難得，緹帥還請顧全大局?！笔聦嵶C明過，這白榆是個寫青詞和馬屁文章堪比嚴家父子、徐階、四大變態(tài)的高手！沒了白榆，從哪去再找更好的快槍手？陸炳：“......”顧全大局這個詞，怎么既熟悉又陌生？似乎往常都是他把別人顧全大局了，今天真是倒反天罡了。在史經(jīng)歷的斡旋下，白榆又表態(tài)道：“如果不影響參加科舉，在下愿意效力?！边@可能是今天最好的結(jié)果了，只要保留科舉機會，就還有希望。陸炳臉色變了又變，最后還是緩和了下來，回應道：“今后還有需要仰仗之處。”白榆又道：“不過緹帥最好不要將在下放在午門，不然等惹出禍事來，就追悔莫及了?！标懕浜叩溃骸白屇阍谖玳T當直，是因為距離大內(nèi)和西苑較近，使喚起來方便，你還能翻了天不成？”說到這里，算是將事情定準了，陸炳就起身離開，他還要回西苑伺候嘉靖皇帝。能抽出這么點時間，親自接見白榆說幾句話，就已經(jīng)是極為重視的體現(xiàn)。大部分求見陸炳的人，下帖子預約后，排隊半個月都未必能排得上。白榆和史經(jīng)歷一起把陸炳送到了街口，而后史經(jīng)歷忍不住對白榆問道：“你怎么又這樣？你當初頂撞我也就罷了，怎么連緹帥也敢頂撞？看自古以來那些恃才傲物的人，很多都難有善終！”白榆心里默默吐槽，與其操心自己能否善終，還不如先看陸炳今年能不能善終吧！不想討論自己能不能善終，白榆對史經(jīng)歷打聽說：“先前不是說定了，讓我藏身在馴象所么？怎么又變了？”史經(jīng)歷回答說：“還不是因為緹帥愛才心切，不愿意放你離開錦衣衛(wèi)，想讓你一直留下?！边@句話的潛臺詞就是，如果你白榆科舉順利，獲得功名，成為社會地位更高的士人階級，不就脫離錦衣衛(wèi)軍戶身份飛走了嗎？原先緹帥可能還不在意你的去留，現(xiàn)在就很在意了。白榆嘆道：“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！”你說誰是燕雀？史經(jīng)歷有點無語，“你就那么想考科舉？”白榆點頭道：“畢生所愿也！”